上風
關燈
小
中
大
上風
五分鐘後。
盛漾把鑰匙揣進兜裏，將剛拿的外套隨手掛在肩上，邊轉著手機邊順著樓梯往下走。
汪鳴飛那三男一女，這個斜靠在墻上，那個歪倚在樓梯上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
“那真他妹啊？還開玩笑的啊？咱們盛大主任什麽時候二婚的啊？”
“都住家裏了還有假的啊？汪汪你也不知道嗎？沒聽你媽說啊？”季家樂見汪鳴飛搖頭，“那估計就韋子知道，這兩這陣不是天天混一起麽？還上大V公眾號了。”
汪鳴飛見盛漾來，踢了腳靠在對面墻沒眼力見兒的季家樂，他擡頭瞧盛漾臉色，“阿漾，現在去哪兒啊？還上老鄧家？”
被點名的鄧澤安，正撿著季家樂那兩根剩的油條在吃，“我家這兩天演大戲呢，不怕狗血你們就來。”
季家樂不高興地叫喚，“不會又肯德基吧，我大神卡都升摯友卡了，昨兒取餐因為上面有個皇冠還插隊了，可把我高興壞了。”
盛漾情緒不怎麽高，塌個腰，沒形地倚靠在不知道誰家電瓶車上，他低頭轉著手機，心不在焉地聽他們討論。
從來這兒後馮檸一直沒怎麽說話，現在移了兩步站到他身邊，目光時不時看他，意思挺明顯的，可又想偽裝得不明顯點，找些什麽自然的話題跟他聊。但她追人經驗少，向來都是被追的那個，想來想去，想到他們來這兒目的，“你暑假作業都寫完了啊？”
盛漾聞言側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，臉上表情像才發現有她這個人，實際上他心裏把汪鳴飛罵個半死，冷淡扯了下嘴角，不大客氣地問：“你們101也跟我們一套暑假作業麽？”
馮檸臉被戳穿臉一紅，語氣比剛剛多了點害羞和懊惱，“我不抄你們自己寫就是了，我成績挺好的。”
盛漾並不想關心她成績怎樣，他這一陣東一頭西一頭的就差睡大街了，昨兒好不容易睡安生點，現在還被抄了家。而這幾個狗東西——盛漾勾頭看過去，費半天勁了還沒研究出去哪兒，他真的覺得心累，收起手機站起身，替這群狗做決定，“走吧，老地兒騙你學自習室。”
盛漾到了自習室也是睡覺，也就汪鳴飛那腦子能到開學前一天才想起來寫作業。
他懶洋洋地窩在角落椅子裏，運動外套蒙著頭，耳朵裏塞著降噪耳機。真的，這一副“生人勿進”的事逼架勢，路過的狗看了都得嫌棄兩眼。
中午飯點的時候，盛大爺倒是準時餓醒了。
他一把扯下外套，眼還沒睜呢，手指先沒輕沒重地搓了下發紅的眼尾。然後才去摸手機，半睜半閉地看了眼時間，瞥到群裏正在吵中午去哪兒吃。都吵得消息提示99+了，他無語地掃了這圈人，站起身往外走。
這家自習室在理想大廈裏面，盛漾熟門熟路地找到個自動售賣機。他掃碼完，彎腰從下面拿起滾出來的可樂，單手拉開拉環，背靠到墻上仰頭喝了幾口。
海澱黃莊這片的樓，裏面不是補習班就是自習室，暑假這段時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。盛漾百無聊賴地掃完一圈後，半瞇著眼研究起對面剛貼的少兒編程機器人招生廣告。
汪鳴飛猴兒一樣躥到他身邊，胳膊搭上他肩膀，見他睡眼惺忪地還打著哈欠，樂起來，“至於麽？我昨兒通宵都沒你萎靡。”
盛漾懶得搭理他，又灌了口可樂，終於想起跟他算賬了，“馮檸怎麽回事兒？你怎麽還把女生往我家帶？”
汪鳴飛就知道躲不過這劫，他將胳膊從盛漾身上拿下來，蹭到自動售賣機那兒也給自己掃了罐可樂，回頭見盛漾還在冷颼颼盯著他。
他摸摸鼻子訕訕笑了下，語氣跟小太監似的，“這真不怪我，我就群裏喊了一聲，誰知道她來了。搞不好就是韋子，她不韋子同班同學嗎？”
“別跟我提萬韋航。”盛漾聽到這名字就鬧心，要不是這貨他能登上那破公眾號嗎？惹出這一堆破事，他倒好毫發無傷地裝死去了。
“他人呢？”盛漾隨口問。
“沒見著啊，到底怎麽回事啊？他這陣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，”汪鳴飛撞了撞盛漾肩膀，好奇之色溢於言表，“聽說是輸給你臺4090？”
這事也沒什麽多曲折，他比賽回來後被萬韋航這孫子用放松下做借口纏上，一起找了家網吧打游戲。結果他們去的那家網吧，正好有新媒體工作者臥底，而且好死不死人家這期選題就是——“暑假如何預防孩子網癮”。
他們兩打了個通宵後，被人抓了個正著，好一頓明拍暗訪。
要不說人媒體工作者嗅覺敏銳呢，一下子就認出了盛漾，問他是不是那個什麽什麽賽冠軍。萬韋航這孫子就趁這亂給逃了，而盛漾犯水逆的，還被路過的魯通海抓到，拎回了學校。
且就不提這家新媒體多有工作效率，和這篇文章誤打誤撞多火了。
“那韋子這是輸了比賽也輸了人品啊。”汪鳴飛聽完後銳評，他眼珠轉了轉，“那4090呢？你拿到沒？插上機效果怎麽樣？給我也見識見識唄。”
“你自己去問問那摳門玩意兒。”盛漾癱著臉，懶懶拍掉他搭在肩膀上的手，直起身走到安全通道裏垃圾桶那兒，將空了的可樂罐扔進去。
轉身出來，盛漾拿出手機解鎖，手指翻到他們‘伴你學’群裏，等不住地發了兩句——
【WJTMSH：決定好哪兒吃沒？】
【WJTMSH：不行擲骰子】
汪鳴飛是個多管閑事的命，上個剛問完，又操心起盛漾家的事，跟個知心大哥哥似的追上來，關懷的眼神看得盛漾起一身雞皮疙瘩。
“有事就說。”盛漾躲開他目光，吃不消地開口。
汪鳴飛跟盛漾從幼兒園起一塊兒長大的，又一塊練球，對他還挺了解的，知道這事兒絕對沒他表現的那麽平靜。於是，汪鳴飛肚子裏打了個草稿，斟酌著語氣問：“盛阿姨這回認真的啊？”
盛漾刷手機的動作一頓，這會兒臉上多了幾分真實的情緒，聲音有點低，“誰知道她。”
“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啊？就這樣過啊？跟那父女兩？住在你長大的房子裏？”
盛漾擡起眸，目光又回到剛剛那塊少兒編程的廣告牌上，沒聚點地看了幾秒，手機在手心轉了兩圈，嗤笑了下，漫不經心地說：“該怎麽過怎麽過唄。”
**
開學的前一夜，路嘉茉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好，結果一覺到鬧鈴響才睜眼。
她起床換好衣服，收好書包，等到要走出房間門時，突然有些躊躇。
白色的拖鞋在地板上來回蹭啊蹭，她手指輕輕撓了撓額頭，又摳了兩下書包帶子。
心裏糾結，今天上學到底要不要跟盛漾一起啊？要是一起的話路上會不會尷尬啊？她這點社交負擔，在這會兒發揮到了極致。
“路嘉茉再不出來遲到了！”路誠和在門外叫她。
路嘉茉沒糾結出來，苦著臉，“知道了。”
她打開房間門，眼睛下意識盯著對面書房緊閉著的門看了幾秒。
他還是沒起麽？還是已經起了？
路嘉茉將視線移向客廳和衛生間，客廳裏只有路誠和，衛生間門開著，都沒人啊。
人呢？所以是沒起？
路誠和第一次送孩子上學緊張壞了，跟自己上學一樣，一個勁兒催路嘉茉，“東張西望做什麽呢？快點洗漱要遲到了！附中是重點中學，你剛轉學過去要給老師留好印象。”
“哦。”路嘉茉收回視線，走進衛生間裏，擠牙膏刷牙洗臉，註意力還分散了點在書房那邊。
她洗漱完出來坐在餐桌旁啃雞蛋餅時，還沒見書房有動靜。
路誠和這下看出來她想什麽了，一邊將自己包拿上，一邊讓她把雞蛋餅拿著邊走邊吃，然後跟她說：“別看了，盛漾昨晚沒回來。”
“啊？”路嘉茉驚訝。
“啊什麽啊？你快點換鞋，今天可堵了。”
所以堵不堵的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啊？路嘉茉看了眼墻上掛著的鐘，又看向她的老父親，忍了，但還是沒忍住，“爸，我今年高二，不是小二，而且附中就在對面，從這裏到學校我走路最多也只需要十五分鐘。”
路誠和：“……”
最後，滿腔父愛的路誠和還是倔強地開車送路嘉茉上學，但車剛出大學校門口就被迫堵住，只好無奈讓路嘉茉走路過去。
**
附中的分班很簡單，1班是強基班，2，3班是理科實驗班，4-14班理科平行班，15-18班文科平行班，19班文科實驗班，20班藝術班。
實驗班不分先後，路嘉茉被分在2班，她走到高二年級組辦公室，找到2班的班主任陳辛夷。
陳辛夷是高二語文組組長，光看著就感覺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學究。她正忙著打資料，看到路嘉茉來手指推了下滑到鼻梁的眼鏡，擡頭看了眼，“來了啊，路嘉茉是吧？”
路嘉茉點點頭還沒說話，就聽見她接著說：“我可看了你成績啊，就獨獨跟語文過不去是吧，那正好接下來我就是你語文老師。”
啊？路嘉茉腦袋空空，沒反應過來好在哪兒。
陳辛夷手拿著資料在桌上鈍了兩下，將紙弄整齊，站起身，雷厲風行道：“走吧，帶你去班裏，其他我們邊走邊說。”
順著Z字樓梯往上走了兩層，挑廊上有幾個學生在吹風玩鬧，看到陳辛夷來嬉皮笑臉地叫了聲“辛總早啊”。
陳辛夷將手裏資料卷成棍，敲了其中一個肩膀，“馬上打鈴了，快點回班。”
轉頭繼續和路嘉茉說：“在附中我們實行人人平等規則，就是說雖然你現在分在實驗班，但是只要你下面任意一次大考掉出年級前20%，就會被降到平行班裏。”
路嘉茉點點頭，她之前的學校就是這種規則，沒被嚇唬住，反而仔細地問：“老師，大考是指期中期末考這種嗎？月考周測不算？”
“差不多吧，”兩人走到高二（2）班牌子下面，陳辛夷站定，動作熟練地伸長脖子，探頭從窗戶外看了眼裏面情況，“要是遇到什麽八校連考，區統考也都算大考。”
然後說完，她才推門進去，路嘉茉站在旁邊都看見她鏡片下閃過的精明眸光了，果然——
“整個走廊就聽見你們聲音，怎麽一個暑假過來一個個都700分了嗎？喉嚨這麽洪亮啊！汪鳴飛說的就是你！剛剛就看你嗓門最大！”
底下一堆哄笑，最後一排的汪鳴飛也不害臊，沒皮沒臉地說：“這不沒考呢嗎？萬一我真能上700呢。”
他說完起哄聲更大，拍桌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，陳辛夷一臉淡定地擺擺手：“正好，一會兒就摸底考，希望你能給我個驚喜。”
等說完這些，陳辛夷才進入正題，“本來2班的班主任王老師生孩子去了，今年就我來做你們班主任。你們其中很多人語文去年就是我帶的，大家都是老熟人了，我也就不自我介紹了，給你們介紹個轉學生。”
陳辛夷側頭將目光看向教室門口的路嘉茉，眼神裏帶了點鼓勵。
路嘉茉捏了下手心走進教室，陳辛夷跟全班介紹著，“她叫路嘉茉，以後就是我們班一份子了。”
她低聲和路嘉茉說：“跟大家打個招呼。”
路嘉茉看著講臺下的同學，有點緊張，“大家好，我是路嘉茉。”
“是茉莉的茉嗎？”有個鬧騰的男生突然開口問。
路嘉茉楞了下點點頭，剛準備說什麽。
“就你話多。”陳辛夷拍了下路嘉茉肩膀，指了下第一組第四排靠走廊窗邊的位置，“你就坐那兒。”然後和第四排外面的女生說，“邱果，這你新同桌。”
被叫邱果的女生擡起頭，對著路嘉茉燦爛笑了下，“好嘞，絕對給您照顧好。”
邱果站起身讓路嘉茉坐進去，她正忙著趕最後兩張英語卷子，忙裏抽閑看了路嘉茉一眼，“我叫邱果，丘處機的丘加耳朵旁，水果的果。”
路嘉茉抱著書包，想了想說：“是茉莉的茉。”
邱果“嗯嗯”兩聲，還準備說什麽，陳辛夷在講臺說：“趕緊把作業交一交，盡量大課間時候都抱到辦公室，邱果你統籌下，你本來就原來2班班長，這事有經驗。”
“啊，”邱果連忙遮一下在抄的英語卷子說：“好。”
陳辛夷還沒交代完，教室外魯通海已經在走廊上等著了，她收了下口風，“行，先這樣，具體的我們下午班會說。”
陳辛夷走出教室，打量了下魯通海的頭頂，打趣道：“魯老師這新學期更像法海了。”
魯通海背著手鼻孔出氣“哼”了聲，走進教室，直接將手裏卷子分給每組第一個人。
分完，他繼續背著手，在教室裏來回巡邏，眼睛跟探照燈似的，“我知道你們暑假作業水分大，也懶得看了，把桌子拉開，書包和書放到走廊去，直接做卷子吧。”
“啊，不是吧，老師我作業可真認真寫了的。”
“法海今年不止鬼見愁了吧？上來就這麽變態，方圓五裏以後還能聞孩童啼哭嗎？”
“哎，怎麽分班了還是他啊，這緣分跟我前女友還深。”
“……”
雜亂腳步聲和唉聲嘆氣的抱怨裏，卷子從前往後傳。
路嘉茉從前座手裏接過卷子，拿出一張後，遞給後面一個人，然後再接過第二張卷子。她從筆袋裏拿出水筆，按了下，發現是數學卷，先瀏覽了下試卷上的題型。
比之前做過的北京卷要深一點，但還算基礎，除了最後一道大題看起來比較新，要費點事。
數學本來就是她優勢學科，做得挺得心應手的。下課鈴響，卷子又從後面依次往前傳了上去。
這天後面的幾節課也都在考試，中午邱果帶著她去食堂吃了頓飯，下午回來又繼續考。
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，生物卷子收了，才算告一段段落。
路嘉茉捏了捏發酸的手指，站起來離開座位，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沖好幾下臉，才算緩過氣來。
她從口袋裏找出餐巾紙，慢吞吞地擦著臉上的水珠，心裏在覆盤今天考得這幾門，語文差就差了，但生物真的挺沒底的。
她算著有把握分，腳步很慢地從衛生間走出來，頭微低著，手裏還捏著餐巾紙包裝袋。
路過樓梯口時，突然旁邊班級後門口走出來一個男老師，他一只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，“行行，我現在就過去，哪個會議室啊？”
另一只手直接將一摞練習冊塞到路嘉茉手裏，不由分說道：“你幫我送去辦公室。”
然後他都沒分個眼神給路嘉茉，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下走，還跟電話那頭說：“怎麽這會兒叫開會啊？給不給人吃飯了啊？”
路嘉茉迷茫地抱著這一疊練習冊，看著那男老師快速遠去的背影，無措地張著嘴巴，“哪個……”
人已經不見了。
……哪個辦公室啊？老師你好歹說清楚再走啊。
她低頭看著手裏的習冊，犯難地鼓了鼓臉頰，上面寫高二化學，那應該是在高二年級組辦公室吧？
她這麽想著，抱著練習冊往四樓走。
走到四樓，快到高二年級組辦公室時，忽然看到盛漾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。
她腳步一頓，下意識地看向他。教學樓在課間很吵，他規矩地穿著校服，流暢清晰的下頜線條，利落平直的肩線，短發清爽瞳孔漆黑，幹幹凈凈的整得跟北京最少年似的，沒半點兒離家出走的網癮少年樣兒。
盛漾的腳步也一頓，對上她懵楞楞的目光，表情楞了秒才恢覆過來。
看什麽看啊你，咱倆還沒到那份上。他先移開視線，在她手上的練習冊上掃了下，心裏奇怪他們班的化學作業怎麽在她手裏，而且送這兒來幹嘛？
盛漾歪過頭不確定地又看了眼，旁邊樓道口標著的樓層數字，“五樓。”
路嘉茉：“啊？”
啊什麽啊？我在告訴你李國毅辦公室在哪兒。
盛漾掀起眼皮，冷淡又飛快瞥了她一眼，插著兜自然從她身邊路過，若無其事地說：“右邊靠墻上面養烏龜那桌子。”
“哦，”路嘉茉反應過來了，“哦哦。”
走廊上已經沒了他的人影。
路嘉茉抱著練習冊的手指緊了兩秒又放松，輕輕眨了下眼睛。
好吧，看在指路份上，他做人也算還行吧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
五分鐘後。
盛漾把鑰匙揣進兜裏，將剛拿的外套隨手掛在肩上，邊轉著手機邊順著樓梯往下走。
汪鳴飛那三男一女，這個斜靠在墻上，那個歪倚在樓梯上，正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
“那真他妹啊？還開玩笑的啊？咱們盛大主任什麽時候二婚的啊？”
“都住家裏了還有假的啊？汪汪你也不知道嗎？沒聽你媽說啊？”季家樂見汪鳴飛搖頭，“那估計就韋子知道，這兩這陣不是天天混一起麽？還上大V公眾號了。”
汪鳴飛見盛漾來，踢了腳靠在對面墻沒眼力見兒的季家樂，他擡頭瞧盛漾臉色，“阿漾，現在去哪兒啊？還上老鄧家？”
被點名的鄧澤安，正撿著季家樂那兩根剩的油條在吃，“我家這兩天演大戲呢，不怕狗血你們就來。”
季家樂不高興地叫喚，“不會又肯德基吧，我大神卡都升摯友卡了，昨兒取餐因為上面有個皇冠還插隊了，可把我高興壞了。”
盛漾情緒不怎麽高，塌個腰，沒形地倚靠在不知道誰家電瓶車上，他低頭轉著手機，心不在焉地聽他們討論。
從來這兒後馮檸一直沒怎麽說話，現在移了兩步站到他身邊，目光時不時看他，意思挺明顯的，可又想偽裝得不明顯點，找些什麽自然的話題跟他聊。但她追人經驗少，向來都是被追的那個，想來想去，想到他們來這兒目的，“你暑假作業都寫完了啊？”
盛漾聞言側頭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，臉上表情像才發現有她這個人，實際上他心裏把汪鳴飛罵個半死，冷淡扯了下嘴角，不大客氣地問：“你們101也跟我們一套暑假作業麽？”
馮檸臉被戳穿臉一紅，語氣比剛剛多了點害羞和懊惱，“我不抄你們自己寫就是了，我成績挺好的。”
盛漾並不想關心她成績怎樣，他這一陣東一頭西一頭的就差睡大街了，昨兒好不容易睡安生點，現在還被抄了家。而這幾個狗東西——盛漾勾頭看過去，費半天勁了還沒研究出去哪兒，他真的覺得心累，收起手機站起身，替這群狗做決定，“走吧，老地兒騙你學自習室。”
盛漾到了自習室也是睡覺，也就汪鳴飛那腦子能到開學前一天才想起來寫作業。
他懶洋洋地窩在角落椅子裏，運動外套蒙著頭，耳朵裏塞著降噪耳機。真的，這一副“生人勿進”的事逼架勢，路過的狗看了都得嫌棄兩眼。
中午飯點的時候，盛大爺倒是準時餓醒了。
他一把扯下外套，眼還沒睜呢，手指先沒輕沒重地搓了下發紅的眼尾。然後才去摸手機，半睜半閉地看了眼時間，瞥到群裏正在吵中午去哪兒吃。都吵得消息提示99+了，他無語地掃了這圈人，站起身往外走。
這家自習室在理想大廈裏面，盛漾熟門熟路地找到個自動售賣機。他掃碼完，彎腰從下面拿起滾出來的可樂，單手拉開拉環，背靠到墻上仰頭喝了幾口。
海澱黃莊這片的樓，裏面不是補習班就是自習室，暑假這段時間正是最熱鬧的時候。盛漾百無聊賴地掃完一圈後，半瞇著眼研究起對面剛貼的少兒編程機器人招生廣告。
汪鳴飛猴兒一樣躥到他身邊，胳膊搭上他肩膀，見他睡眼惺忪地還打著哈欠，樂起來，“至於麽？我昨兒通宵都沒你萎靡。”
盛漾懶得搭理他，又灌了口可樂，終於想起跟他算賬了，“馮檸怎麽回事兒？你怎麽還把女生往我家帶？”
汪鳴飛就知道躲不過這劫，他將胳膊從盛漾身上拿下來，蹭到自動售賣機那兒也給自己掃了罐可樂，回頭見盛漾還在冷颼颼盯著他。
他摸摸鼻子訕訕笑了下，語氣跟小太監似的，“這真不怪我，我就群裏喊了一聲，誰知道她來了。搞不好就是韋子，她不韋子同班同學嗎？”
“別跟我提萬韋航。”盛漾聽到這名字就鬧心，要不是這貨他能登上那破公眾號嗎？惹出這一堆破事，他倒好毫發無傷地裝死去了。
“他人呢？”盛漾隨口問。
“沒見著啊，到底怎麽回事啊？他這陣一副沒臉見人的樣子，”汪鳴飛撞了撞盛漾肩膀，好奇之色溢於言表，“聽說是輸給你臺4090？”
這事也沒什麽多曲折，他比賽回來後被萬韋航這孫子用放松下做借口纏上，一起找了家網吧打游戲。結果他們去的那家網吧，正好有新媒體工作者臥底，而且好死不死人家這期選題就是——“暑假如何預防孩子網癮”。
他們兩打了個通宵後，被人抓了個正著，好一頓明拍暗訪。
要不說人媒體工作者嗅覺敏銳呢，一下子就認出了盛漾，問他是不是那個什麽什麽賽冠軍。萬韋航這孫子就趁這亂給逃了，而盛漾犯水逆的，還被路過的魯通海抓到，拎回了學校。
且就不提這家新媒體多有工作效率，和這篇文章誤打誤撞多火了。
“那韋子這是輸了比賽也輸了人品啊。”汪鳴飛聽完後銳評，他眼珠轉了轉，“那4090呢？你拿到沒？插上機效果怎麽樣？給我也見識見識唄。”
“你自己去問問那摳門玩意兒。”盛漾癱著臉，懶懶拍掉他搭在肩膀上的手，直起身走到安全通道裏垃圾桶那兒，將空了的可樂罐扔進去。
轉身出來，盛漾拿出手機解鎖，手指翻到他們‘伴你學’群裏，等不住地發了兩句——
【WJTMSH：決定好哪兒吃沒？】
【WJTMSH：不行擲骰子】
汪鳴飛是個多管閑事的命，上個剛問完，又操心起盛漾家的事，跟個知心大哥哥似的追上來，關懷的眼神看得盛漾起一身雞皮疙瘩。
“有事就說。”盛漾躲開他目光，吃不消地開口。
汪鳴飛跟盛漾從幼兒園起一塊兒長大的，又一塊練球，對他還挺了解的，知道這事兒絕對沒他表現的那麽平靜。於是，汪鳴飛肚子裏打了個草稿，斟酌著語氣問：“盛阿姨這回認真的啊？”
盛漾刷手機的動作一頓，這會兒臉上多了幾分真實的情緒，聲音有點低，“誰知道她。”
“那你以後打算怎麽辦啊？就這樣過啊？跟那父女兩？住在你長大的房子裏？”
盛漾擡起眸，目光又回到剛剛那塊少兒編程的廣告牌上，沒聚點地看了幾秒，手機在手心轉了兩圈，嗤笑了下，漫不經心地說：“該怎麽過怎麽過唄。”
**
開學的前一夜，路嘉茉本來以為自己會睡不好，結果一覺到鬧鈴響才睜眼。
她起床換好衣服，收好書包，等到要走出房間門時，突然有些躊躇。
白色的拖鞋在地板上來回蹭啊蹭，她手指輕輕撓了撓額頭，又摳了兩下書包帶子。
心裏糾結，今天上學到底要不要跟盛漾一起啊？要是一起的話路上會不會尷尬啊？她這點社交負擔，在這會兒發揮到了極致。
“路嘉茉再不出來遲到了！”路誠和在門外叫她。
路嘉茉沒糾結出來，苦著臉，“知道了。”
她打開房間門，眼睛下意識盯著對面書房緊閉著的門看了幾秒。
他還是沒起麽？還是已經起了？
路嘉茉將視線移向客廳和衛生間，客廳裏只有路誠和，衛生間門開著，都沒人啊。
人呢？所以是沒起？
路誠和第一次送孩子上學緊張壞了，跟自己上學一樣，一個勁兒催路嘉茉，“東張西望做什麽呢？快點洗漱要遲到了！附中是重點中學，你剛轉學過去要給老師留好印象。”
“哦。”路嘉茉收回視線，走進衛生間裏，擠牙膏刷牙洗臉，註意力還分散了點在書房那邊。
她洗漱完出來坐在餐桌旁啃雞蛋餅時，還沒見書房有動靜。
路誠和這下看出來她想什麽了，一邊將自己包拿上，一邊讓她把雞蛋餅拿著邊走邊吃，然後跟她說：“別看了，盛漾昨晚沒回來。”
“啊？”路嘉茉驚訝。
“啊什麽啊？你快點換鞋，今天可堵了。”
所以堵不堵的和他們有什麽關系啊？路嘉茉看了眼墻上掛著的鐘，又看向她的老父親，忍了，但還是沒忍住，“爸，我今年高二，不是小二，而且附中就在對面，從這裏到學校我走路最多也只需要十五分鐘。”
路誠和：“……”
最後，滿腔父愛的路誠和還是倔強地開車送路嘉茉上學，但車剛出大學校門口就被迫堵住，只好無奈讓路嘉茉走路過去。
**
附中的分班很簡單，1班是強基班，2，3班是理科實驗班，4-14班理科平行班，15-18班文科平行班，19班文科實驗班，20班藝術班。
實驗班不分先後，路嘉茉被分在2班，她走到高二年級組辦公室，找到2班的班主任陳辛夷。
陳辛夷是高二語文組組長，光看著就感覺是個很有氣質的女學究。她正忙著打資料，看到路嘉茉來手指推了下滑到鼻梁的眼鏡，擡頭看了眼，“來了啊，路嘉茉是吧？”
路嘉茉點點頭還沒說話，就聽見她接著說：“我可看了你成績啊，就獨獨跟語文過不去是吧，那正好接下來我就是你語文老師。”
啊？路嘉茉腦袋空空，沒反應過來好在哪兒。
陳辛夷手拿著資料在桌上鈍了兩下，將紙弄整齊，站起身，雷厲風行道：“走吧，帶你去班裏，其他我們邊走邊說。”
順著Z字樓梯往上走了兩層，挑廊上有幾個學生在吹風玩鬧，看到陳辛夷來嬉皮笑臉地叫了聲“辛總早啊”。
陳辛夷將手裏資料卷成棍，敲了其中一個肩膀，“馬上打鈴了，快點回班。”
轉頭繼續和路嘉茉說：“在附中我們實行人人平等規則，就是說雖然你現在分在實驗班，但是只要你下面任意一次大考掉出年級前20%，就會被降到平行班裏。”
路嘉茉點點頭，她之前的學校就是這種規則，沒被嚇唬住，反而仔細地問：“老師，大考是指期中期末考這種嗎？月考周測不算？”
“差不多吧，”兩人走到高二（2）班牌子下面，陳辛夷站定，動作熟練地伸長脖子，探頭從窗戶外看了眼裏面情況，“要是遇到什麽八校連考，區統考也都算大考。”
然後說完，她才推門進去，路嘉茉站在旁邊都看見她鏡片下閃過的精明眸光了，果然——
“整個走廊就聽見你們聲音，怎麽一個暑假過來一個個都700分了嗎？喉嚨這麽洪亮啊！汪鳴飛說的就是你！剛剛就看你嗓門最大！”
底下一堆哄笑，最後一排的汪鳴飛也不害臊，沒皮沒臉地說：“這不沒考呢嗎？萬一我真能上700呢。”
他說完起哄聲更大，拍桌聲和口哨聲此起彼伏，陳辛夷一臉淡定地擺擺手：“正好，一會兒就摸底考，希望你能給我個驚喜。”
等說完這些，陳辛夷才進入正題，“本來2班的班主任王老師生孩子去了，今年就我來做你們班主任。你們其中很多人語文去年就是我帶的，大家都是老熟人了，我也就不自我介紹了，給你們介紹個轉學生。”
陳辛夷側頭將目光看向教室門口的路嘉茉，眼神裏帶了點鼓勵。
路嘉茉捏了下手心走進教室，陳辛夷跟全班介紹著，“她叫路嘉茉，以後就是我們班一份子了。”
她低聲和路嘉茉說：“跟大家打個招呼。”
路嘉茉看著講臺下的同學，有點緊張，“大家好，我是路嘉茉。”
“是茉莉的茉嗎？”有個鬧騰的男生突然開口問。
路嘉茉楞了下點點頭，剛準備說什麽。
“就你話多。”陳辛夷拍了下路嘉茉肩膀，指了下第一組第四排靠走廊窗邊的位置，“你就坐那兒。”然後和第四排外面的女生說，“邱果，這你新同桌。”
被叫邱果的女生擡起頭，對著路嘉茉燦爛笑了下，“好嘞，絕對給您照顧好。”
邱果站起身讓路嘉茉坐進去，她正忙著趕最後兩張英語卷子，忙裏抽閑看了路嘉茉一眼，“我叫邱果，丘處機的丘加耳朵旁，水果的果。”
路嘉茉抱著書包，想了想說：“是茉莉的茉。”
邱果“嗯嗯”兩聲，還準備說什麽，陳辛夷在講臺說：“趕緊把作業交一交，盡量大課間時候都抱到辦公室，邱果你統籌下，你本來就原來2班班長，這事有經驗。”
“啊，”邱果連忙遮一下在抄的英語卷子說：“好。”
陳辛夷還沒交代完，教室外魯通海已經在走廊上等著了，她收了下口風，“行，先這樣，具體的我們下午班會說。”
陳辛夷走出教室，打量了下魯通海的頭頂，打趣道：“魯老師這新學期更像法海了。”
魯通海背著手鼻孔出氣“哼”了聲，走進教室，直接將手裏卷子分給每組第一個人。
分完，他繼續背著手，在教室裏來回巡邏，眼睛跟探照燈似的，“我知道你們暑假作業水分大，也懶得看了，把桌子拉開，書包和書放到走廊去，直接做卷子吧。”
“啊，不是吧，老師我作業可真認真寫了的。”
“法海今年不止鬼見愁了吧？上來就這麽變態，方圓五裏以後還能聞孩童啼哭嗎？”
“哎，怎麽分班了還是他啊，這緣分跟我前女友還深。”
“……”
雜亂腳步聲和唉聲嘆氣的抱怨裏，卷子從前往後傳。
路嘉茉從前座手裏接過卷子，拿出一張後，遞給後面一個人，然後再接過第二張卷子。她從筆袋裏拿出水筆，按了下，發現是數學卷，先瀏覽了下試卷上的題型。
比之前做過的北京卷要深一點，但還算基礎，除了最後一道大題看起來比較新，要費點事。
數學本來就是她優勢學科，做得挺得心應手的。下課鈴響，卷子又從後面依次往前傳了上去。
這天後面的幾節課也都在考試，中午邱果帶著她去食堂吃了頓飯，下午回來又繼續考。
直到下午最後一節課的下課鈴打響，生物卷子收了，才算告一段段落。
路嘉茉捏了捏發酸的手指，站起來離開座位，走到衛生間用冷水沖好幾下臉，才算緩過氣來。
她從口袋裏找出餐巾紙，慢吞吞地擦著臉上的水珠，心裏在覆盤今天考得這幾門，語文差就差了，但生物真的挺沒底的。
她算著有把握分，腳步很慢地從衛生間走出來，頭微低著，手裏還捏著餐巾紙包裝袋。
路過樓梯口時，突然旁邊班級後門口走出來一個男老師，他一只手拿著手機在打電話，“行行，我現在就過去，哪個會議室啊？”
另一只手直接將一摞練習冊塞到路嘉茉手裏，不由分說道：“你幫我送去辦公室。”
然後他都沒分個眼神給路嘉茉，直接轉身繼續往樓下走，還跟電話那頭說：“怎麽這會兒叫開會啊？給不給人吃飯了啊？”
路嘉茉迷茫地抱著這一疊練習冊，看著那男老師快速遠去的背影，無措地張著嘴巴，“哪個……”
人已經不見了。
……哪個辦公室啊？老師你好歹說清楚再走啊。
她低頭看著手裏的習冊，犯難地鼓了鼓臉頰，上面寫高二化學，那應該是在高二年級組辦公室吧？
她這麽想著，抱著練習冊往四樓走。
走到四樓，快到高二年級組辦公室時，忽然看到盛漾從辦公室裏走了出來。
她腳步一頓，下意識地看向他。教學樓在課間很吵，他規矩地穿著校服，流暢清晰的下頜線條，利落平直的肩線，短發清爽瞳孔漆黑，幹幹凈凈的整得跟北京最少年似的，沒半點兒離家出走的網癮少年樣兒。
盛漾的腳步也一頓，對上她懵楞楞的目光，表情楞了秒才恢覆過來。
看什麽看啊你，咱倆還沒到那份上。他先移開視線，在她手上的練習冊上掃了下，心裏奇怪他們班的化學作業怎麽在她手裏，而且送這兒來幹嘛？
盛漾歪過頭不確定地又看了眼，旁邊樓道口標著的樓層數字，“五樓。”
路嘉茉：“啊？”
啊什麽啊？我在告訴你李國毅辦公室在哪兒。
盛漾掀起眼皮，冷淡又飛快瞥了她一眼，插著兜自然從她身邊路過，若無其事地說：“右邊靠墻上面養烏龜那桌子。”
“哦，”路嘉茉反應過來了，“哦哦。”
走廊上已經沒了他的人影。
路嘉茉抱著練習冊的手指緊了兩秒又放松，輕輕眨了下眼睛。
好吧，看在指路份上，他做人也算還行吧。
本站無廣告，永久域名（danmei.twking.cc）